尹西把書包和資料放沙發，點了點頭。

“怎麽有的交集？不是說不能跟他有來往？”她媽把買回來的菜放廚房, 又出來。

她媽這回語氣有點重, 似乎對陸少瑾是真的不喜。

“我被那些人堵在小巷裏, 還被搶走了錢, 是陸少瑾救了我, 把我的錢拿回來了。”

她媽眨了眨眼，從表情看，有點小糾結。一開始她對陸少瑾沒那麽排斥，好像就是從隔壁大媽家回來開始, 情況開始改變。

所以，陸少瑾殺人的事, 她媽一開始並不知情，對陸少瑾的不喜是聽到他殺過人和從張雪老師家回來之後。

“我有時間會去他們學校說一聲，你安心學習，和他保持距離的事也不要忘了。”她媽進了廚房，尹西跟進去。

“媽, 可陸少瑾要是是那樣的人, 他幹嘛幫我。”

“這世上沒有那麽多為什麽, 人是沒有邏輯可言的, 有時候腦子一熱，就會做出與平時截然不同的選擇，但那不代表那是他的常態。”

“要是如果陸少瑾沒有出現，我會遇到很可怕的事。”

她媽回頭看她，目光責備：“尹西你是什麽情況？”

她極少對尹西露出這樣的表情, 失望不解。

“我只是覺得不公平。”尹西解釋的聲音都輕了很多。

“確實不公平，死的人成了白骨，而他還活得好好的。”

尹西頓時語塞，最後只問出這樣一句話，“那他殺了誰？”

其實這也是最重要的一個問題，只要這個問題解決了，其他的疑惑和糾結也都迎刃而解，可她媽就是死活不說。尹西只能幹著急。

隨著和陸少瑾相處越深，她越發覺他不可能殺人，這是一種很糾葛折磨的內心感受。身邊的人無一不在說他不好，可她自己相處體驗出來卻沒有那麽壞，到底是該相信自己還是相信別人，她自己也說不清。

這樣的糾結一天沒有答案，她就多難受一天。

“說了你不要管這件事，過來幫我洗菜。”她媽這話就是宣告這個話題到此結束。

“媽媽。”

“聽話！”

尹西上前接過菜盆往洗菜池邊走，不再問了。

夜裏回屋後，尹西打開電腦查找高陵發生過的命案，按照陸少瑾讀小學的年齡推斷，什麽都沒找到。後來也沒心思看書，早早就睡了。

她媽擔心她再次被人欺負，一大早開著車送她去學校，半路上碰到了陸少瑾家的林肯。

兩部車在路口等紅燈，隔著兩條車道，他的車較她的之前。

尹西盯著黑色車身看了會兒，黑色林肯沒搖下車窗，綠燈一亮後便跟著車流開了出去。

“尹西。”

她媽轉頭看她，尹西收回目光。

“嗯。”

“媽媽跟你說的你聽到心裏去了嗎？”

尹西淡淡哦了一聲。

察覺她情緒低落，她媽多看了她一眼，溫聲道：“氣媽媽？”

“不是。”尹西心裏悶悶的。

“媽媽是過來人，很多事都看得比你清，聽媽媽的，媽媽不會害你。”

尹西轉頭看窗外“嗯”了一聲。這一眼，她看到了在路口等人行道綠燈的另一個“陸少瑾”。

他表情有點茫然，沒有陸少瑾狠烈，臉白白，氣質清淡，穿著一件淡藍色七分袖襯衣，左手手腕上帶著一串佛珠，一種和周圍格格不入的感覺。

視線越來越後退，另一個“陸少瑾”消失在了尹西的視野裏。

見她探著身子看窗外，她媽問：“怎麽了？”

尹西往後望，另一個“陸少瑾”走進了人群，消失在了人海裏。

“媽媽，陸少瑾是不是有雙胞胎哥哥或是弟弟？”

她媽明顯懵了，沒想到尹西突然問這樣的事。

“怎麽這麽問？”

“我看到了和他長得一摸一樣的男生。”尹西語氣堅決地重覆，有點急躁，“一摸一樣。”

見她表情嚴肅，她媽噗嗤一笑：“長相相似很奇怪嗎？這世上有很多人長相相似。綜藝明星和那個什麽之前演電影火的那個男生，不就挺像。”

“是一模一樣，我看到他兩次，剛才是第二次。媽媽我沒有看花眼，他們就是一模一樣，像是從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。”尹西一下子腦子也有點亂，“要說不一樣的地方，那就是氣質。兩個人氣質不一樣，一眼就能看得出差別。”

那個男生清秀溫潤，陸少瑾傲氣淩人。

“媽媽沒聽說過這樣的事。”

“那張雪老師說的那件事，是什麽事？”

“尹西，你問題太多了。”下一個路口往右拐，就是學校路段。她媽找了個路口停車，“你走過去，這個時間有點堵車，我怕趕不及去學校。你被欺負的事我會打電話跟你們老師說一下。”

尹西默默地拿起書包下車，準備關車門的時候，她媽叫住她。

尹西關門的動作一頓，擡頭看她。

她媽有點無奈：“這件事到此為止，好嗎。”

尹西沒說話，關上車門後，心情也隨著一陣關門聲而顯得沈重起來。

這天陸少瑾照例沒來，顏枝雲和陳雲興高采烈地清點去野營需要的東西，野營剛好是這周周末，再過一兩天就到了。

尹西是去不了的，周末兩天，她媽在家，她根本沒法出門。

“尹西，你東西都準備齊了吧？對了，花露水沐浴露洗發水那些你不用帶，我跟陳雲都帶了，你就帶毛毯衣服之類的就可以。”

“我不去了。”尹西說。

“啊，為什麽呀？”

“我周末有事。”

“不能推遲嗎？”

“沒辦法呢。”尹西帶著歉意說。

顏枝雲遺憾：“那好吧。”

尹西低頭繼續看書，剛拿起筆準備寫字，有人撞了她手肘，筆尖在幹凈光滑的課本上畫了一條長長的線。

“抱歉。”周斯然冷漠道。

尹西把筆放好，周斯然往後走了會兒，又走回來，在她位置前停了下來。

“你媽媽以前是不是在這裏做過老師？”

尹西擡頭看他，“你怎麽知道？”

“今早她送你來的時候，我爸看到了，他說的。”

尹西目光一轉，問他：“周斯然你是本地人嗎？”

“高陵本地？”

“嗯。”

“不是。”

尹西白高興一場。

“但我從小在這長大。”

他來回幾句話讓尹西像坐過山車似的，跌宕起伏。

“……就不能一次性把話說完？”

“你問我是不是本地人。”很顯然，回答只有“是”或“不是”。

“好吧，我想問你一個問題。”

周斯然：“關於陸少瑾？”

尹西心口一跳，趕緊看周圍有沒有人看過來。周斯然這斯根本就不擔心別人會不會聽到他們說什麽，嗓門和平常一樣大，只要稍微註意都能聽到說了什麽，況且“陸少瑾”這三個字那麽敏感，很容易就會被人聽到的。

“小點聲。”尹西對他做出噓聲姿勢。

“那不說了。”周斯然要走，尹西拉住他，左看右看，覺得教室裏不安全，把他拉了出去。

“現在說吧。”

周斯然雙手抱胸像審視間.諜一樣審視她，尹西有點不自在。

“怎……怎麽了？”

“我發現你對陸少瑾的事很好奇。”

尹西有點不知如何回答，被他冷靜的眼神看了幾秒，才道：“老師不是說，對待未知的事，要懷有好奇心嗎。”

周斯然寂靜無聲，不知道是什麽情緒。

杜洋凱和謝君豪因為上回的事被叫去年級主任辦公室訓，一出來就看到蜘蛛精小姐姐和她們班的鬼見愁在教室門口說話。

蜘蛛精小姐姐一臉嬌羞緊張害怕的小樣子，在冷漠又不茍言笑的鬼見愁面前，有種莫名的反差萌感。

杜洋凱嗅到了奸情的味道。

“餵。”杜洋凱捅了一下謝君豪，目光往前一指，“蜘蛛精小姐姐和鬼見愁。”

謝君豪：“這兩人氣氛有點不對勁兒啊，拍照拍照。”

“拙劣的借口。”周斯然說。

尹西還擔心他不願意說呢，誰知他突然道：“我知道他有一支筆，裏面放著一張字條。”

是她在陸少瑾抽屜裏看到的筆。

“你看過字條上的字？”

“看過。”周斯然露出疑惑的表情，尹西奇怪他居然會有面無表情之外的表情。

“一又二分之一。最讓人好奇的一點是，高量達也有這樣的一只筆，筆裏面也有紙條，只不過，字條裏寫的是三。”

尹西不假思索：“藍色墨水？”

“嗯。”

“楷體？”

“沒錯，是同個字跡。”

尹西不明白：“那代表什麽。”

“不懂。”

“他們從小學的時候就開始針鋒相對嗎？”

“那倒不是，”周斯然回憶過去，“有段時間……他們還挺好的，還一起放學。”

這時上課了，周斯然打住話題，表情也從剛才的迷惑換成平時裏的不茍言笑：“好了，我知道的就這些了。”

尹西追上去，“那……你知道陸少瑾小學時候生病的事嗎？”

周斯然眸光一閃，搖了搖頭。

這節課剛上到一半，陸少瑾就給尹西發信息。

只是一張圖，那張他們一起吃榴蓮的照片，沒有多餘的字。

尹西問他幹嘛他也沒回，但總的來說是讓她去找他的信號。尹西只好放了學直奔他家。

剛到他家門口，就看到他坐在高高的架子上釣魚。

魚池是臨時搭建的家庭超大游泳池，一眼看去，全是藍。

“上來幫我抓魚。”許是那半邊地瓜太熱氣，之前好好的喉嚨今天突然沙啞了。他說話有點吃力，聲音像鋸木頭似的。

尹西往裏走，這才發現架子很寬，可以容納七八個人坐著，只是有點高。他一個人坐在上面，給人一種孤寂感。

陸少瑾瞥了她一眼，沒吭聲，又繼續看魚竿。

尹西爬上去需要點時間，站上去的時候，沒站穩，差點摔倒，陸少瑾抓住了她手臂，她這才沒摔下去。

“這麽大的地方都站不住，你腳掌是尖的？”

尹西：“……我只是沒站穩。”

陸少瑾把魚竿收起來，放進旁邊桶裏，對她下命令般：“把魚拿出來。”

桶裏空空的，這是他釣的第一只魚。

別說他嫌棄，她也嫌棄啊！叫她把魚拿出來？天，那麽腥！

陸少瑾瞅她一眼，從口袋裏拿出一抓一次性手套：“嬌氣！”

她嬌氣，他自己又準備了那麽多手套！

不過他是病號，尹西不跟他計較。

尹西弄了好久才把魚拿出來。那魚勁兒大得很，甩了尹西一臉水，差點沒把她甩下架子。剛要把魚鉤放下，魚身一挺，躍入了水中，撲通一聲。

“啊。”

怎麽辦？

“我下去撈。”

尹西剛要往下爬，陸少瑾叫住她：“就這樣吧，反正它也活不了多久。”

尹西又只好重新坐回去，不過這話怎麽聽著有點讓人不舒服。她打量陸少瑾臉色，除了病態的蒼白還外，還有纏繞的怒和煩躁，整個人看起來就處於一種讓人生畏的暴躁狀態。

很不舒服嗎？

不過她實在想不通陸少瑾這麽做的意義，既然魚都弄回來了，何必還要大費周章，搞個魚池釣魚？他覺得有意思？有挑戰性？

魚池裏的魚也不多，五六條，夠吃一餐。

再看這諾大的藍色水池，尹西覺得男人的心思真的很難猜，特別是陸少瑾。

或許是下水的魚知曉了危險並且告訴了其他夥伴，自從它下去後，便沒有魚再上勾了，尹西發覺自己又做錯事了，便主動請纓下去趕魚。

那麽大的水池就六條魚，尹西趕了這邊漏那邊，追得滿頭大汗，依舊沒魚上鉤，不過陸少瑾倒是笑了。

他扔了魚竿往下走。

“你怎麽那麽笨。”

尹西還以為他都不打算說話了呢，抹了下額頭的汗看他。

“你聰明你來啊。”

陸少瑾輕哼一聲，提起地上早就準備好的飼料，往水裏倒了一點。

飼料剛入水，魚便圍了過來。

陸少瑾拿起魚網往水裏一撈，撈中了兩只，還有四只跑了。

尹西趕緊拿桶接，誰知他把魚網一翻，把魚放了回去。

玩游戲呢？

“怎麽放回去了？”

“我要一次性把它們全部抓起來。”

陸少瑾把飼料給她，“一會兒你倒水裏，我來撈。”

尹西剛伸手，他又問：“知道怎麽做吧？”

尹西點點頭。

飼料入水，魚兒圍了過來，陸少瑾往水裏一撈，一陣翻騰後，他把魚網拿出水面，水池裏已經沒魚了。

如他所願，一次性抓完。

他把魚往桶裏一倒，陰沈的臉上才開始露出點陰霾散去的笑。

尹西心裏生出一股怪異感，這樣的陸少瑾，有點陌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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